我给城管当法律顾问的日子

发布时间：2017-08-04　浏览数：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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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工作上接触最多的就是法规科科长孙英了。孙英，女，山东人，但个子不高，说话温柔坚定，每次去办公室找她时，她几乎都坐在电脑前审核案件，椅子后面堆了一堆又一堆的案卷，我常想这么多案子怎么审得完，但奇怪的是，每次主管副局长问起某个案件的情况时，孙科总是能十分清晰地答复案件的进展和存在的问题，而且一听就知道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我已是执业十几年的律师，但要说到专业性，还是要拜孙科为师的。她天天拿着城管常用法律规范汇编不离手，每个案件该引用的法条她都能第一时间找到，所以执法队员都尊称她为“孙教授”。

刚来到城管做法律顾问时，我对执法队报来的有些案件取证不充分时有微词，但孙科总是说：“下面的执法队很辛苦的，案件多，时间紧，就算我们去做，还不一定有他们做得好”。随着在城管的时间长了，慢慢体会到城管的工作与群众的利益息息相关，执法，得罪人是难免的，广州城管可处罚的权限近四百项，“得罪”人的事太多了。因此，很多行政相对人（执法对象）不能理解，甚至一些政府部门为了自己部门的利益也不配合，而城管又没有太多的强制手段，取证的难度很大。这个时候，孙科就会来和我讨论取证策略，我们一起研究案例，一起解读法律，当困难被攻克时，就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

我常想孙科这么高的工作热情，一定是打了鸡血，但有天吃饭时，她居然说“一想到今天周一又要上班了，就特别郁闷”，我顿时觉得以前一直被我奉为工作神人的孙科，原来也是凡人一个。孙科一直觉得对儿子还是有愧疚的，前段时间，正值小升初关键时期的儿子说什么都不再去托管班了，原因是儿子认为托管班的饭菜太难吃导致他没有食欲，本来在班上身高排名靠前的，现在却落到了倒数的位置上。孙科在繁忙的工作之外，又多了一项任务——每天下班回家做饭给儿子吃。没多久，就听孙科说她母亲来照顾儿子了。我就知道，下班不准时，经常还要通宵值班的孙科在给儿子做饭这件事上坚持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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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来城管就碰上了一起暴力抗法的案件。一天早上，一名城管队员来到我的办公室诉说他的遭遇：这名队员在前一天的违法建设强拆行动中，刚进入强拆现场，亮明身份，执法对象就拿着一把长七六十厘米的西瓜刀向他冲过来，城管队员敏捷地躲过了执法对象的进攻，仗着自己以前在部队时练就的一身功夫，将西瓜刀夺了过来，并将执法对象按倒在地控制起来，不让他继续伤害其他队员。在自卫的过程中，虽然城管队员也受了伤，但强拆最终得以顺利完成。执法队象因使用暴力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执行公务，被公安机关以涉嫌妨碍公务拘留。公安机关要求城管队员出具其系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和正在执行公务的证明。所以一大早，这名城管队员就来到局机关要求开证明。由于政工科提出需要核实城管队员工作关系等相关事实，城管队员误以为单位不给他出证明，一时着急，就来找律师评评理，他不无感慨地说：“律师，你说我们容易吗？总不能让我们流血又流泪吧”，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就象一个委屈的孩子。然后我了解了他的编制情况和昨天执法的一些细节，建议由局里给他出证明。这名城管队员拿着证明开心地离开了，但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如果他不是有点功夫，他不是反应敏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最让人担心的是，网络时代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又会站在哪一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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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队员开会时间准时，开会节奏快，每个人都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从不拐弯抹角，有不同意见也不会藏着掖着，这可能和他们大多数队员都是部队转业来的有关。记得有次区检察院发来一份检察监督函，是关于屠宰场被取缔后遗留大量生活和工作垃圾的问题，我也被通知参加办公会议，大家各自说了办法，当场形成了最优方案，然后各相关人员就领了任务去办，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这个开会的画风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简直太不一样，怎么领导也不动员下，也不论证下方案可行性。会后我和一名城管队员聊天，我质疑会议开得太快，我还正在酝酿要从几个方面谈下这件事的法律问题，你们就散会了。这名城管队员笑了，他说：“律师啊，你要习惯，我们不快一点事情就堆起来了。比如春节前一两天，你们一般都进入休假模式了吧，但我们城管却还在进行专项行动。”从那以后，凡遇上开会，我都逼着自己尽快进入角色，拣重要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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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处理的就是因邻里之间的矛盾引起的反复投诉。在城管部门受理的信访案件中，因邻里纠纷引发的信访占总信访量的一半以上。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双方相互投诉。投诉的缘由也无奇不有，投诉只不过是邻里纠纷的一个"出气口"。面对投诉，城管队员经常需要联合社区、物业相关人员进行调解，有时我也会被要求参加调解。在调解过程中，城管队员化身知心大哥大姐，通过宣传法规、思想交心、感情沟通等方法说服。这种方式势必会增加城管队员的工作量，但其效果也是显著的——既使违法行为得到纠正，也积极化解了邻里间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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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政府是小康社会建成的重要部分，现在越来越多的政府机关通过购买法律服务的方式来提升行政管理和执法水平，我作为一名为政府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也是一名普通的广州市民，在为城管提供法律服务的过程中，深深体会到全民法治观念的形成也是任重而道远，只有被执法对象对法律产生敬畏和遵循意识的那一天，城管的工作可能才会轻松一些吧。我曾经问起局长工作会不会有无力感，因为这么努力了，却好像还是不尽如人意，局长淡然一笑，答道：“也许城管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但一天没有城管的城市也是不敢想象的。”

（广州金鹏律师事务所供稿）